埃隆马斯克曾承诺会维持对外国儿童的救命援助。然而，特朗普政府却悄悄取消了这项援助。

　　2023年2月28日，也门萨那的一家医疗中心里，一位也门母亲坐在患有急性营养不良的孩子身旁。（哈穆德/盖蒂图片社）

　　在埃隆马斯克公开表示要纠正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大幅削减对外援助这一明显错误之后，特朗普政府却悄悄坚持其决定，停止向孟加拉国、索马里及其他几个国家数百万正在挨饿的儿童运送紧急食品。专家们告诉我，如果不进行紧急干预，这一些孩子中的许多人很可能在几个月内死亡。

　　今年2月，美国国际开发署大幅削减援助时，向两家美国公司发出停工令，这两家公司生产一种被广泛认为是治疗营养不良最佳方法的救命花生酱，这一举动震惊了全球卫生界。这两家公司——伊德西亚（Edesia）和玛娜营养（Mana Nutrition）——随后得到了美国国际开发署继续开展工作的许可。但不久之后，它们的合同就被正式取消了。当合同取消的消息公开后，埃隆马斯克发誓要调查此事并 “处理问题”。几个小时后，马斯克宣布其中一份合同已于几天前恢复；当晚，第二家公司收到通知，其合同也已恢复。

　　然而，据玛娜和伊德西亚公司称，这仅仅是个开始。2月恢复的合同适用于玛娜和伊德西亚已经在执行过程中的旧的紧急治疗食品订单。但据《大西洋月刊》获取的电子邮件显示，两周前，特朗普政府在没有一点大动作的情况下，取消了所有即将下达的订单——也就是说，除了之前恢复的那些旧订单之外的所有订单。这一举措违背了在大约未来一年里为约300万儿童提供紧急花生酱的协议。此外，据这两家公司称，政府也没有给运输公司单独授予合同，这使得最初恢复的合同所确定的大部分食品都滞留在了美国。

　　在全球范围内，5岁以下儿童死亡案例中近一半都归因于营养不良。当孩子们发展到最严重的阶段时，那些已长出牙齿的孩子可能会掉牙。由于细胞停止合成色素，黑发会变成橙色。他们的身体会萎缩，有些人甚至完全感觉不到饥饿。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儿科学教授马克马纳里告诉我，在21世纪之前，挨饿的孩子只能在医院接受专业的治疗，而在少数被收治的孩子中，有三分之一会死亡。一种新型紧急食品的发明让父母能够在家中治疗自己的孩子；据国际救援委员会称，超过90%的孩子在接受专业的治疗几周内就会康复。

　　马纳里告诉我，最初的品牌产品 “丰满果”（Plumpy’Nut）在21世纪初首次用来医治儿童，美国从2011年开始向其他几个国家提供这种产品。它是一个小袋子——基本上就像一个超大号的番茄酱包——里面装着强化了奶粉、糖、维生素、矿物质和油的花生酱，对于萎缩的胃来说，这种混合物比一顿完整的饭更容易消化。这些包装袋无需冷藏就能保存，这使得它们在难民营和战区等有可能会出现饥饿问题的地方很有用。它们是即食的，所以父母们不需要过多的担心要用干净的水来溶解里面的东西。六周的供应量成本为40美元，每天三包就能满足6个月到5岁儿童的所有基本营养需求。这种疗法经常能挽救那些生命垂危的孩子。乔治城大学国家与全球卫生法律研究所所长劳伦斯戈斯汀告诉我，像 “丰满果” 这样的即食治疗食品是 “过去几十年里独一无二的公共卫生成就”——专家们向我重申，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抗生素或疫苗。

　　通常情况下，美国通过一个多步骤的过程为挨饿的儿童提供紧急治疗食品。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和世界粮食计划署（WFP）会提前几个月预测他们要向各个国家运送多少花生酱，并要求美国国际开发署购买其中一部分。以前，美国国际开发署会雇佣伊德西亚（总部在罗德岛）和玛娜（总部在佐治亚州）来生产花生酱，然后支付费用将这些食品运往海外。一旦食品到达港口，就由联合国负责配送，而救助儿童会（Save the Children）和无国界医生组织（Doctors Without Borders）等组织通常会将货物运送给最终食用这些食品的孩子们。

　　特朗普政府打破了这个系统的每一个环节。据玛娜公司首席执行官马克摩尔和伊德西亚公司首席执行官纳文塞勒姆称，美国国际开发署去年10月就已同意购买100多万箱治疗食品。据《大西洋月刊》获取的一封电子邮件显示，世界粮食计划署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原计划最早在3月分发这批订单的食品。但在4月4日，伊德西亚和玛娜都收到了美国国际开发署一名工作人员的电子邮件，称计划向10个国家提供紧急花生酱的安排将不会接着来进行。（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大部分部门已被大幅削减，剩余部分正在被并入国务院。邮件中列出的国家有：孟加拉国、布隆迪、喀麦隆、中非共和国、乍得、刚果民主共和国、吉布提、尼日利亚、索马里和也门，美国已单独取消了对也门的所有人道主义援助。）

　　我和摩尔交谈时，他把手机镜头扫过生产车间，让我看到靠墙堆放着一箱又一箱的花生酱。摩尔告诉我，他为那些没有花生酱就会死去的孩子们感到恐惧。他说，没有了花生酱，“他们被困住了。就是被困住了。” 他也为那些依靠他的企业谋生的美国人感到担忧。“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削减农民的利益，伤害孩子们。在我看来，这似乎是个糟糕透顶的计划。” 他说。与此同时，塞勒姆表示，伊德西亚在收到第一份取消通知后，十多年来首次停止了生产，现在每天只生产2000包 “丰满果”，而不是往常的10000包。

　　摩尔和塞勒姆都告诉我，即使美国国际开发署没有取消订单，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运输这些食品。据他们所知，美国政府未能向他们长期用来将紧急食品运往海外的运输公司授予许多预期的合同。塞勒姆说，这个月，伊德西亚能够将42000箱为中度营养不良儿童准备的紧急食品运往索马里，但却无法为另一批已获批的运往苏丹的123888箱为急性营养不良儿童准备的食品找到运输途径。塞勒姆说她不知道原因。两家公司恢复的旧订单中的数十万箱食品仍然没有离开美国。“我们应该产品在生产后的四个月内离开工厂，” 塞勒姆告诉我，以确定保证产品运到非洲或亚洲后至少有一年的保质期。她告诉我，她不知道该给美国国际开发署还是国务院的谁打电话才能让这件事得以解决。

　　4月10日，摩尔又收到了同一位美国国际开发署工作人员的电子邮件，邮件称她的团队正在寻求批准，将已经产出的花生酱运出去——若无法运给最初的预定接收者，那就运往另外的地方。“我们不确定这个批准的时间安排，” 这位工作人员写道，“但请明白我们正在努力确保没有一点物资被浪费。”

　　即使花生酱在过期前运到了海外，也可能没办法送到孩子们手中。救助儿童会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主要的 “最后一公里” 分发机构之一，通常会在诊所发放紧急治疗食品，母亲们也可以在这些诊所分娩，并带婴儿进行健康检查。但该组织的一位常务董事埃米莉拜尔斯告诉我，自特朗普今年1月就职以来，由于特朗普政府取消或未续签美国方面的资金，该组织已被迫停止了在近1000家诊所的工作。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一份声明中告诉我，特朗普政府仍未通知该组织有关订单取消的情况。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预计，2025年将有700万儿童需要接受极端营养不良的治疗。即使在美国国际开发署削减资金之前，其预算也只能治疗其中的420万儿童。玛娜和伊德西亚通常提供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每年紧急治疗食品的10%到20%，而美国国际开发署提供其营养治疗和饥饿预防服务总资金的一半。“如今，我们对美国政府未来的资金支持毫无头绪，” 声明中写道。无国界医生组织的食品采购专家奥迪勒卡隆表示，通常情况下，生产商有半年时间来完成像美国取消的那么大的一笔订单。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需要这些食品的时间要短得多。如果因为美国政府的决定，营养不良的孩子们没有办法获得紧急治疗食品，“三个月内，他们中一半人将会死去，剩下的人也会留下严重的残疾，大多是神经认知方面的残疾。” 曾主持过 “丰满果” 首次临床试验的马纳里告诉我。

　　自今年1月美国国际开发署开始解体以来，特朗普政府一直坚称救命的对外援助将接着来进行。就在昨天，国务院的一位发言人和记者说，“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个拥有惊人资源的国家。我们清楚这一点。我们肩负着重大责任，而且我们不会逃避这些责任。” 白宫没有回答我关于这种观点与政府取消订单之间的矛盾的问题，国务院也没有回应。美国国际开发署、有关部门以及马斯克均未回复置评请求。据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报道，叙利亚一个为孕妇和幼儿提供食物的项目最近被告知，其合同在政府正在进行的削减中得以保留。但为该项目工作人员提供资金的另一份合同却被终止了，导致无人能够开展工作。与此同时，那些花生酱仍然堆放在摩尔的仓库里。

　　在2月特朗普的首次内阁会议上，马斯克承认美国国际开发署削减对外援助的行动过于仓促，然后承诺 “当我们犯错时，我们会迅速改正”。但白宫似乎至今仍未采取任何措施来解决这一个问题。相反，它让两家生产濒危儿童生存所需产品的美国公司陷入了困境。在我们的交谈中，摩尔不断提醒我，他有数十万箱花生酱已经打包好，随便什么时间都能分发。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两件事之一：“要么把它运出去，要么把它销毁。”